我最喜欢的《经济学人》编辑在首次直播里都聊了啥?
关注我公众号比较久的读者可能知道,我是《经济学人》铁粉。说铁粉是因为我坚持阅读了十几年,一直付费订阅,买过《经济学人》出的各种书和周边,给《经济学人》漫画家写过邮件,拜访过位于香港的经济学人亚太办公室,帮《经济学人》驻京记者对接过采访对象,采访过在经济学人集团工作的朋友。
在《经济学人》的所有版块中,我最喜欢的是讣告/悼文(Obituary)。为此,我还买过 The Economist Book of Obituaries,读过我能找到的所有关于这个版块的编辑的采访,专门写过一篇文章分享我的发现:我读《经济学人》讣告。
之前在北京、香港和网络上和《经济学人》的记者、编辑交流,发现所有人都一致认为《经济学人》讣告/悼文是写作最优美、可读性最强的版块,很多人拿到新一期杂志会先翻到最后一页。
可能《经济学人》也觉察到了讣告/悼文版块在读者中的受欢迎度,昨天伦敦时间下午 4 点邀请讣告/悼文版块的编辑 Ann Wroe 做了一场 Zoom 直播。说是编辑,但其实这个版块的文章几乎都出自她一人之手(她休假时除外)。
虽然直播是北京时间晚上 12 点开始,但我还是早早就准备好了。直播共一个小时,前半个小时是访谈,后半个小时回答观众的提问。我边听边记录,瞬间感觉回到了大学的听力课
直播以访谈形式进行,主持人是《经济学人》公共政策编辑 Sacha Nauta。
下面和大家分享我记录下来的 13 个问题和 Ann Wroe 的回答,具体表述可能会有出入,但我会尽量还原她的意思和用词。喜欢这个版块的朋友也可以把这篇作为我读《经济学人》讣告的补充篇。
Nauta: 你每周会考虑多少个可能的写作对象?
Wroe:我自己有个清单,会不断调整。一般每周我会初步选定 4-5 个写作对象,到周日的时候把清单缩小到 2-3 个,然后到每周一中午 12 点的时候确定最后的写作对象。
注:《经济学人》每周一上午会开选题会(pitching meeting),确定周四晚出版的新一期杂志的选题。
Nauta: 你会考虑什么样的写作对象?
Wroe:我会选择那些能够"surprise, move, and make people think differently"的人。比如写作对象是一名法官,但如果 ta 的一生中没有特别有争议的案件,那么我就不会写 ta。如果可能,我会倾向于不写名人。
Nauta: 你怎样寻找写作对象呢?
Wroe:我有很多方法和渠道。有时候我会问《经济学人》驻各国的记者,比如驻印度和中国的记者,问问他们最近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人离世。有时候也会有读者给我建议,比如我写过一名水手,他全球航行的时候完全没有借助任何仪器,而是纯靠星星的位置、鸟类的迁移路径等信息来导航。
我根据关键词 sailor 自己搜的
当我选定写作对象后,我就会跑去伦敦图书馆,看能不能找到这个人的传记,疫情期间我会用 Kindle 来读传记,用 Google 来查找我需要的所有信息,“odd, little, interesting stories”。
我还会用社交媒体,比如 Facebook 和 Twitter,去看看写作对象有过什么样的观点,不是别人对他们的看法,而是他们自己的看法。我还会去找视频,看看他们是怎么走路的,笑起来是什么样的,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。我会做大量的笔记(“reams of notes”),从好多页的笔记中慢慢写成 1000 字的文章。
Nauta: 你觉得开头段难写吗?你是怎样写开头段的呢?有什么惯用的方法吗?
Wroe:我觉得开头段其实不是很难写,难写的是第二段的第一句话。开头段写完后怎样恰到好处地接着写下去,这个就比较难了。比如写中国医生李文亮的时候,我就去他的社交媒体微博账号看了看,试着了解下他关心什么,他喜欢什么,然后发现他是个吃货,所以开头就是这样写的(Ann Wroe 朗读了开头段):
李文亮悼文开头段
Nauta: 就写作结构而言,你有什么惯用的写法吗?
Wroe:除了照顾到 1000 字的篇幅之外,我没有不变的写法。我试着“tell the story the subject would tell their own story”。
Nauta: 结尾呢?你希望通过结尾实现什么呢?
Wroe:我希望能够以一种圆满的方式作结(“end in a satisfying way”)。很多时候是首尾呼应(“bring it back full circle”),可以是开头段出现的场景也可以是文字(“the image or the words you started with”)。
我想以最新一期的写作对象 Nikolai Antoshkin 为例来聊聊结尾的写法。他在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爆炸后接到命令去灭火,我在开头写道了他身上的伤疤和他服用的药物。但是在结尾,我用了有诗意的语言,从他的视角来写,用的也是他在一次采访中自己使用的语言。
Nikolai Antoshkin 题图
Nikolai Antoshkin 悼文开头段
Nikolai Antoshkin 悼文结尾段
Nauta: 你写了这么多悼文,有改变你对生和死的认识吗?
Wroe:没有。我一直认为死是生命的一部分(“death is s stage of life”)。我很欣慰看到现在有很多的纪念活动(memorial)来追忆和颂扬一个人的一生,葬礼已经越来越少了。葬礼过于黑暗,太让人悲伤了。
Nauta: 你在写作时好像不会提及写作对象的死因,对吗?
Wroe:是的,我几乎不提。过去一年里面,如果是和新冠疫情有关的,我会提,但大部分人都是因为年老而自然死亡。我很喜欢写那些由于追求自己的爱好而死的人(“people died pursuing their passions”)。比如我写过美国俄克拉荷马州的一位因追龙卷风而死的人。
我根据关键词 tornado 自己搜的
我觉得那些自杀的对象很难写(“suicide is incredibly hard to do in obts”)。
有时候我写的人物会引起很大的争议。比如在我写了本拉登的悼文之后,收到了很多美国读者的来信,他们说你怎么可以那样写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。我在文中写了他顾家的细节,我想要展现人性的复杂性(“complexity of human life”),想要展示他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(“how he saw the world”)。
本拉登悼文节选
Nauta: 如果你可以和你写过的三个人一起共进晚餐,你会选哪三个人呢?
Wroe:很难选,如果要选的话我会选比较奇怪的人吧。比如有个纽约人非常喜欢打字机,他收藏了好多台打字机。
我根据关键词 typewriter 和 New York 自己搜的
再比如 Margaret Gelling,她是英国地名专家,知道每个地名的来源和故事。我在读她的故事时一下子觉得整个世界都活了(“suddenly the whole world comes alive”)。
Nauta: 你的写作对象好像不都是人,还写过一只猫和一条鱼,对吗?
Wroe:是的,我会试着挑战写作的边界(“I do try to push the boundaries”)。我确实写过一条鱼,那是条鲤鱼,那条鱼一生中被捕到过 48 次,又被放了 48 次。
我会写一写奇怪的东西。《经济学人》有一本特别版叫 The World In,都是对来年世界事件的预测和分析。在那本里面,悼文部分我写的都不是人,比如我还写过星巴克的绿色吸管。
Nauta: 一般一个人过世多久你就不会考虑了呢?
Wroe:一般一个月吧,但中国和印度例外。也有例外,比如我 2020 年 11 月的时候写过一个索马里女性,她 8 月份就去世了,可我还是写了。我总是在找有没有有趣的女性可以写。
Nauta: 有观众问,什么时候会写两页的悼文呢?(注:《经济学人》悼文一般是 1000 字,正好占杂志的一页。)
Wroe:哦,不会写两页了。我写过大卫·鲍伊的悼文有两页,拳王阿里的也有两页。但两页太多了。
Nauta: 你会给自己多大的空间来解读写作对象呢?
Wroe:一点都不会。我不会允许自己那样做。但是我会想象,我会想象他们是怎样想的。
希望通过这篇文章你也会喜欢上《经济学人》讣告/悼文版块。
Go read the stories and be prepared to be wowed!
孟庆伟 Justin
个人微 ID:justinqmeng
现象级英语联合创始人
初中英语 70 分(满分 100)
两次获雅思写作 8 分,口语 8 分
题图:Ann Wroe Zoom 直播截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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